美國能源轉型的明牌與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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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這其中還藏著�？松梨诘染揞^對產業(yè)節(jié)奏和經濟帳的雙重算計。在可再生能源還不夠成熟，也不劃算之際，先讓英國石油、殼牌等歐洲企業(yè)去往前沖，等到技術和市場更加成熟，產業(yè)真正到了大規(guī)模盈利拐點之時，再憑借自己強大的資本實力快速跟進，彎道超車。
美國能源轉型至今仍是兩幅面孔：一是拜登著急上“新”，一是傳統能源巨頭們仍在努力念舊。
作者：吳 銳
來源：華商韜略·華商名人堂 ID：hstl8888
“為什么不發(fā)展可再生能源？”“為什么不公布實現零排放的時間表？”……
作為美國最大能源公司�？松梨诘腃EO，伍德倫早已習慣了被各類環(huán)保主義者堵在公司總部樓下如此“拷問”，但到目前為止，可再生能源依然不在這個石化巨頭的時間表里。
01
環(huán)境正義
拜登就任美國總統之后的最大改變，當數打翻特朗普對傳統化石能源的青睞，樹起了環(huán)保與減碳的大旗。推動可再生能源和減碳計劃，也成為他提振經濟的核心抓手之一。
其重大動作包括，宣布重回《巴黎氣候協定》，計劃在2035年前實現電力行業(yè)100%脫碳，2050年之前實現100%的凈零碳排放。
在這些大目標的指引下，拜登還推出了一系列能源與環(huán)保新政。比如，禁止在聯邦政府管轄的土地和水域上進行新的油氣開采，取消和加拿大的“基石”輸油管道項目，以及大力發(fā)展新能源汽車等等。
他的這些政策，顯然不被一些人歡迎。比如，禁止新油氣開采公布之日，就造成美國能源公司在紐交所股價大跌；而取消“基石”輸油管道項目，則讓美國失去了6萬個工作崗位……
但時代的天秤，以及美國絕大多數民眾，對拜登的這些新政是高度擁護的。因為在美國，環(huán)保不只是環(huán)境保護或者產業(yè)經濟問題，也是敏感的政治問題：環(huán)境正義。
上世紀80年代的——“沃倫抗議事件”，就是美國環(huán)境正義的重要推手之一。
1982年的一天，北卡羅來納州的沃倫縣，老百姓扶老攜幼走上街頭，手舉標語抗議政府把有毒化工垃圾填埋場建在社區(qū)附近，并且打出了一張讓政客們緊張的大牌——種族歧視，因為沃倫縣居住的多是非裔美國人。
北卡羅來納州政府覺得這事確有不妥，于是答應讓填埋場換個地方，但也沒找到太合適的地方，所以又心存僥幸：還是按原計劃執(zhí)行。
民眾憤怒了，州政府草率的態(tài)度讓沃倫縣事件一下子升級為了全國性的種族抗議活動。美國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組織了全美范圍的抗議運動，并引起了美國政府的重視：
在環(huán)境問題上真的存在種族歧視嗎？
美國總審計局決定讓事實說話，他們進行了實地調查。其結果是，被調查的四個危險廢物填埋場，有三個都挨著黑人社區(qū)。
之后，美國基督教聯合會又進行了一項相關調查，結果顯示每5個非裔或西班牙裔美國人中，就有3個居住在緊鄰有毒廢物填埋場的社區(qū)。
看來事實毋庸置疑了。
種族問題在美國一直是最敏感的涉及社會公正的問題，如今環(huán)境問題和種族問題綁在了一起，就意味著環(huán)境污染在美國不再僅是一個自然與生態(tài)問題，更成為了一個政治問題。
沃倫事件引發(fā)的抗議活動一直持續(xù)到90年代，環(huán)境正義隨之成了大量美國人心中最重要的價值觀之一。
02
現實壓力
“伍德倫先生，我們必須進一步減少碳排放，公司在民眾眼中的形象非常重要！”
面對股東提出的要求，坐在桌子對面的�？松梨诠綜EO伍德倫緊鎖雙眉，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窗外抗議者們的游行隊伍。
這就是如今美國大牌能源公司股東會議上的日常寫照，且輿論壓力越來越大。
國際能源署的一份統計顯示，2015年到2019年，國際石油公司通過的與氣候相關的股東決議一共有250份，占了股東提案總數的95%以上。
美國傳統能源公司的股東們紛紛要求公司向低碳、新能源轉型，這一方面是受到公眾環(huán)境正義的道德捆綁，另一方面也有現實的長期利益考量。
如今，美國公司在化石能源領域的融資難度越來越大，融資成本越來越高，傳統能源企業(yè)的市場估值也持續(xù)下滑。三大信用評級機構穆迪、標普、惠譽，近年來也一直在下調包括�？松梨�、雪佛龍在內的多數美國石油公司的信用評級。
評級下降大大增加了這些傳統能源公司的融資難度，抑制了其股價上漲。而產業(yè)現實也逼迫依然盈利能力良好的傳統能源企業(yè)們思考，增長點在哪里？未來在哪里？
《巴黎協定》確定了本世紀全球溫控在2℃以內的目標后，各國政府接連出臺相關法律，限制能源企業(yè)的行為。其直接結果就是，不但抑制了傳統能源企業(yè)的擴張，也開始讓傳統能源企業(yè)要為環(huán)保付出實際的代價：比如，加大環(huán)保違規(guī)的懲處。
截至今年，全球氣候相關案件已超過1800件。從2015年以來，這類案件所造成的企業(yè)賠償高達數十億美元。這些賠償大大增加了公司的經營成本。
而可再生新能源，則隨著科技進步帶來的成本和效率提升，越來越成為既有社會效益，也有切實經濟效益的朝陽產業(yè)。
比如陸上風電和海上風電，2010年到2019年，其成本分別下降了39%和29%。光伏發(fā)電和光熱發(fā)電的成本則分別下降了82%和47%。
目前，如果國際油價降到每桶30美元以下，則投資風能和太陽能的回報率將超過石油。
雖然油價低于30美元的時候并不多見，但風電和太陽能還在繼續(xù)提高效率，兩相對比，已足以讓投資者看到了可再生能源未來的盈利前景。
資本市場也早已對可再生能源給出更好的回報。
一個標志性事件是：去年10月2日，受石油價格下跌和政府補貼等因素的刺激，主要從事風能以及太陽能發(fā)電業(yè)務的美國新紀元能源公司（NextEra Energy），就一度以1386億美元的市值超過�？松梨�，成為了美國市值最高的能源公司。
雖然后來埃克森美孚又奪回了頭把交椅，但這件事在美國能源行業(yè)引發(fā)了震動。
但震動歸震動，�？松梨凇⒀┓瘕�、西方石油等美國的百年能源老店們，卻沒有像被特斯拉沖擊的傳統汽車巨頭那樣，加速新能源的步伐。
03
龜速前進
雖然受到來自市場、民眾、政府的壓力，美國能源巨頭們也在努力轉型，但它們和歐洲同行們的轉型步伐相比，慢了可不是一步兩步。
從近年來美國能源消費結構的變化來看：
2017年美國能源消費結構中，石油消費占比最多，為36.2%；天然氣次之，為28%；煤炭為14%；核能為8.42%；其他可再生能源一共為13.38%。
到了2020年，這個比例變?yōu)槭?4.7%；天然氣34%，天然氣已經幾乎和石油并駕齊驅；煤炭為9.9%；核能為8.8%；其他可再生能源一共為12.5%。
可見，美國的天然氣消費比例大幅增長，可再生能源則變化不大。
天然氣由于碳排放量明顯低于煤炭和石油，所以成為了很多國家、很多能源企業(yè)現階段完成減排目標的主力能源形式，這是美國天然氣消費增長的原因之一。
但更關鍵的，還是美國傳統能源巨頭依然在已有地盤有巨大利基，以及過去幾年特朗普政府對傳統能源巨頭的呵護。甚至，這種呵護就是他們爭取和博弈出來的。
且博弈依然在繼續(xù)。
歐洲能源企業(yè)，則因為歐洲國家人多、地少、資源有限，對污染問題的承受能力低，民眾和政府對環(huán)境問題更加敏感，不得不或主動或半推半就地擁抱可再生能源。
如今，歐洲多家傳統能源公司都已擁有成熟的風能、太陽能項目，2018-2020年，歐洲傳統能源公司在新能源業(yè)務的投資已占其總支出的5%-13%。
英國石油、荷蘭殼牌、法國道達爾、意大利埃尼與挪威國油歐洲五巨頭還預計，到2030年，其在可再生能源項目上的投資會提升到150億美元以上。
而且，它們還同時在不斷減少傳統油氣資產。
美國這邊，雪佛龍和西方石油的風能和太陽能項目至今還在計劃中，�？松梨趧t干脆沒有這方面的計劃。
在碳減排時間表的制定上，美國企業(yè)也明顯落后于歐洲企業(yè)。
殼牌、道達爾、英國石油等歐洲能源公司，已分別在前年和去年提出了實現碳凈零排放的時間表，它們大多承諾會在2050年前實現溫室氣體凈零排放。
而在美國，除了康菲、西方石油提出了具體時間表之外，埃克森美孚、雪佛龍等很多巨頭都保持沉默。
去年三月，巨大輿論壓力下的伍德倫曾表示：“迫于投資者壓力，我和董事會其他成員會不得不考慮碳凈零排放時間表的問題，但我覺得這樣的目標缺乏可操作性。”
但伍德倫這一考慮就是一年多時間，直到今年7月才遮遮掩掩地通過間接渠道向媒體放風，公司可能會考慮到2050年將凈碳排放降至零。
在環(huán)保主義者眼中，美國能源企業(yè)的覺悟實在是太低。
但美國企業(yè)，甚至不少政府要人卻基本都認為，自己其實是更加務實穩(wěn)重。
04
伍德倫的殺手锏
現階段，美國風能和太陽能的普及，的確還有很多局限性。
首先是效益帳不劃算。
以美國最鐘情可再生能源的加利福尼亞州為例，由于風力發(fā)電的普及，2011年至2019年，其電費漲幅達到了美國其他地區(qū)的近7倍。
在有其他選項的情況下，這個漲幅顯然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
其次是，資源帳也不太劃算。比如，光伏就被經常認為是一種非常浪費土地資源的能源形式，其發(fā)電站占用的土地面積是天然氣或核電站的300-400倍。
另外，可再生能源的穩(wěn)定性也有待考驗。近期，歐洲的天然氣等能源價格巨漲，就被認為與其大量使用的風力發(fā)電不穩(wěn)定有很大關系。
除了這些問題，另一項因素也讓美國傳統能源巨頭們對推動可再生能源沒有那么緊迫——他們對解決減碳問題，有一套自我方案，比如：
提升天然氣的占比，以及大力推廣碳捕捉技術（CCUS）。
CCUS全稱碳捕獲、利用和封存技術，其核心是把能源消耗過程中產生的二氧化碳提取出來并循環(huán)利用，如生產涂料、包裝材料等。
在可再生能源問題上最頑固的�？松梨�，就從2000年起全力投入了CCUS技術的研發(fā)，至今已投入超過百億美元，在行業(yè)內擁有較大的技術優(yōu)勢。
�？松梨谡J準的碳減排最有效途徑，也是CCUS。
今年，公司即宣布，將在2025年前，再追加30億美元投資到CCUS項目，并預計在美國、澳大利亞和卡塔爾等地的能源業(yè)務中，實現每年捕捉900萬噸二氧化碳，相當于每年種植1.5億棵樹。
美國能源企業(yè)熱衷于CCUS技術，背后也有美國政府的支持和鼓勵。比如2019年，特朗普政府的美國能源部，就出資1.1億美元用于研究CCUS技術。
幾天前，美國能源部甚至還宣布，計劃在未來十年，通過大量部署“吸碳機”，從大氣中抽走數十億噸的二氧化碳。
05
小型核電戰(zhàn)略
和歐洲、日本等主要經濟體相比，拜登政府對能源轉型和減碳計劃的另一大特征是：繼續(xù)強化核電的發(fā)展，并明確提出了要加強發(fā)展小型核電。
2011年福島核泄漏事故之后，多國政府啟動了削減核能的計劃。
日本將核能發(fā)電比例從福島事故前的27%降到了如今的2%；世界核能第一大國法國計劃到2035年將核能占比從75%降到50%；德國將于明年關閉最后三座核電站，實現完全棄核。
在這樣的大形勢下，美國政府卻反其道而行之。其背后原因之一是，他們要發(fā)展的小型核電，有很多傳統大型核電所不具備的優(yōu)勢。
百萬千瓦以上的大型核電站，不但投資巨大，且建設周期較長（4-5年），投資回報時間也長，一旦發(fā)生事故，破壞性也極大。
而小型核電站則投資小建設快，回報快，并且更加安全可控。
比如美國西屋電氣公司研發(fā)的，可以產生1.5萬千瓦電力的eVinci微型反應堆，就只有一個集裝箱大小，其電站建設只需不到30天時間。
而且，由于功率小，反應堆芯熱量較低，便于降溫，小型核電發(fā)生安全事故的概率也被大幅降低，即便發(fā)生，也具有快速響應且影響較小的優(yōu)勢。
目前，拜登政府對小型核電站的發(fā)展步伐已明顯加快。
今年1月，美國能源部公布的五個反應堆支持項目，就全部是小微核反應堆；今年6月，美國核能管理委員會還首次批準企業(yè)可生產高豐度低濃鈾；8月，美國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則宣稱，到2035年，在管轄區(qū)域內，將實現天然氣和小型核電對煤炭發(fā)電的完全取代。
總結起來就是，美國雖然也在不斷強調可再生能源的發(fā)展，但相比歐洲等激進推動新能源戰(zhàn)略的國家而言，它從事實上采取了更保守、更漸進的能源轉型和減碳路線，甚至是更主張在現有格局下優(yōu)化能源結構，并注重借用新技術和新方式去解決現有能源方式的老問題：
包括，更重視天然氣的推廣，更重視CCUS技術的應用，更重視未來小型核反應堆的發(fā)展。
這其中還藏著�？松梨诘染揞^對產業(yè)節(jié)奏和經濟帳的雙重算計。
在可再生能源還不夠成熟，也不劃算之際，先讓英國石油、殼牌等歐洲企業(yè)去往前沖，等到技術和市場更加成熟，產業(yè)真正到了大規(guī)模盈利拐點之時，再憑借自己強大的資本實力快速跟進，彎道超車。
參考資料：
[1]《拜登政府能源計劃走向及對油氣企業(yè)的影響》世界石油石化
[2]《美國能源新政對全球能源格局的影響與中國應對策略》中國流通經濟
[3]《能源轉型背景下石油公司何去何從》油氣與新能源
[4]《美國能源政策研究》武漢大學
[5]《全球天然氣資源現狀與利用趨勢》礦產保護與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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