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是利弊互現(xiàn)的,這個事情真干成了,也許有其不為庸眾所知的好處,但落在普通草根民眾眼里,此事負面效果絕對巨大。
在中國的主流經濟學界,厲以寧以“厲股份”著稱,知名度跟“吳市場”不相上下,堪稱主流經濟學界的土鱉雙星。據吳市場的學生周小川在武大講座時稱,吳市場等人自認為是“整體改革協(xié)調學派”。雙方關于改革指導思想分歧的真實內涵,據在美國任教的北大學子李民騏解讀是這樣的:厲以寧主張“先私有化再市場化”,而吳敬璉則反過來主張“先市場化再私有化”。而厲以寧本人,在多個場合表現(xiàn)謙虛,說董輔礽才配得上“董股份”的稱號,應該說,厲以寧先生有節(jié)制地對“淌來之譽”明確表態(tài),很值得表揚。
不過,根據當年與“股改”主張進行公開爭論的馬賓老同志考據:股份制既不是董輔礽的原創(chuàng),更不是厲以寧的“版權”,而是直接來自于世界銀行的建議。由此看來,各路主張借殼股份制推銷私有化主張的大腕,都不過是“華盛頓共識”的宣傳員而已。應該說,這是一個很壞的考據,在階級分析法被徹底否定之后,中國已經有很多人愿意宣傳和信服共濟會統(tǒng)治世界且?guī)袊慕Y論,不知道馬老這個考據成果,會不會被人引用來證明共濟會在中國如何起作用的證據。
馬賓:《企業(yè)改革與股份制》,中國展望出版社1989年出版
記得大學畢業(yè)那年,厲以寧先生的學術專著《非均衡的中國經濟》一書出版(1990年),看了厲大教授在前言中間的自述,頓時感到為學當真不易。厲大教授在前言中間說,有且只有這本書,才算是真正代表他本人學術觀點的著作,此前的各種寫作充其量是些東拼西湊的教材而已,而那一年厲以寧先生已經年屆花甲了。在這本書里,厲以寧從政府、企業(yè)、市場三者關系來分析,在經濟非均衡條件下,市場調節(jié)的局限性十分突出。主張加速企業(yè)運行機制的改造,發(fā)揮政府在商品市場配額調整和建立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秩序中的主導作用,使中國經濟逐步從非均衡狀態(tài)轉向均衡狀態(tài)。更為有趣的是,書中說因為非均衡的存在,中國經濟也有陷入美國“滯漲”的可能性,這也需要通過推進改革去加以避免。
應該說,厲以寧的論證方案并不獨特,而是體現(xiàn)了主流經濟學界的平均水平和共同旨趣所在。不管是熟諳西方經濟學術的海龜如林毅夫輩,還是前朝遺留的土鱉大腕,在1980年代早期的經濟學生涯中間,都異口同聲地指責前朝“做事不密”,對勞動者和企業(yè)缺乏有效的激勵和約束,因此,改革的唯一方向就是強化對個人和企業(yè)的激勵和約束。應該說學界主流的一致性,高度耦合了鄧小平有關強化責任制的改革設計,同時也完美響應了《人民日報》關于“大鍋飯養(yǎng)懶漢”的宣傳口徑。
大體而言,主流經濟學的論證與改革階段,有著高度一致性,可以粗略地分為前后相繼的三個階段。在最初階段是說要強化管理權力,由干部壟斷管理權同時還需要弱化勞動者抵抗管理權的各種基礎制度,以便通過強化權力去逼迫勞動者多干活,據以提高企業(yè)效益。在第二階段的承包制改革期間,主流經濟學說團隊生產的監(jiān)督是很困難的,需要激勵管理者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以有效監(jiān)控,由于監(jiān)控信息屬于私人信息,因此需要引入激勵相容約束,讓管理者分享企業(yè)利潤——即廠長拿承包費,以促進其用心投入管理。第三個階段的主流經濟學解釋,則說要建設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創(chuàng)造合格的市場經濟主體,非私有化不可,因此“靚女先嫁”“冰棍論”等妙論大為流行。
這三個階段的主流經濟學理論闡發(fā),可以用“權力創(chuàng)造效益”來一以貫之,第一階段主流們說沒有權力的有效強制,勞動者肯定要偷懶,所以減少需要強化和壟斷權力;第二階段主流們則說,監(jiān)督偷懶缺乏制度化的方案,這需要激勵管理者充分利用私人信息,所以,授予管理者以剩余索取權是絕對必需的;第三階段主流們則說,公有制意味著產權模糊和虛置,激勵相容約束條件下對管理層進行剩余分成制激勵,強度還遠遠不足,需要把整個的產權和全部的剩余索取權都授予管理團隊——所謂的“管理層買斷”就是這么推導出來的,這樣才能夠創(chuàng)造監(jiān)督權力有效的現(xiàn)代治理結構的基礎。因此,中國的主流經濟學的主流理論,不管源自海龜還是土鱉,均可以用“權力效益論”學派來界定。
幾十年過去了,主流們的論證也成為了歷史,他們想要改革的過去也早就不存在了,但是,各個時期的企業(yè)效益數據還在,并且還嚴重地不符合主流們做出的理論解釋。正是在激勵逐步強化,說權力強化和壟斷肯定會創(chuàng)造效益的當口,國企效益一路惡化下去了,到1996-1997年連續(xù)兩年,國企盈利企業(yè)的總盈利小于虧損企業(yè)的總虧損,出現(xiàn)了全局性虧損局面,然后就是朱镕基以“國企甩賣改革”來實現(xiàn)“國企三年脫困”目標了,改革結果是國企大多數不存在了,當然也就無所謂困難和虧損了。下面這個曲線圖,是改開年代國企三個主要效益指標穩(wěn)步下滑的趨勢圖,1997年之后朱镕基滅企改革啟動之后,殘留的國企及其效益與從前不再具有可比性。
雖然,后來的改革真的逐步地強化了管理權力,恢復了勞動者的雇傭地位,企業(yè)也恢復了“為利潤而生產”的目標,但是,曾經許諾的企業(yè)效益改進和勞動者努力水平提高,卻一點影子都見不到,這極大地毀壞了主流經濟學的信譽,同時也極大地束縛了主流經濟學的論證方法。
由于主流經濟學的“權力效益論”得不到實踐支持,結果在經驗和理論展開兩個方面都陷入了困境。也就是說,主流經濟學家們的理論展開和論證方式,既無法做到“實證研究”的材料和數據說話,也做不到“規(guī)范研究”的合乎邏輯要求,不得不長期停留在“公理解釋學”的淺薄層次上,做各種低水平的巡回往復。厲大教授也一樣受制于這個巨大的瓶頸,長期走不出“公理闡釋學”的套路,應該說,這樣的學術生涯和理論努力,低于任何一種學術評價標準的門檻高度。
而且,由于天不假年,厲大教授開始其真正觀點表達的時期,已經年過花甲了,這就有了巨大的學習劣勢。在今日中特資本社會中間,支持非公企業(yè),既不談不上理論貢獻,也談不上學術創(chuàng)新,只能夠算是一種有關政治正確的老生常談而已。而且,在厲大教授主持的非共三十六條中間,揭示出厲大教授受制于年齡和學習能力衰退的巨大瓶頸,理論知識極度匱乏而充滿了想當然。
老田在微觀經濟學第一課課堂上,就被教會了“生產可能性邊界”——各種生產要素的組合產出有其最大邊界,但厲大教授似乎到老都沒有對此形成起碼的概念。非公經濟三十六條的各種政策扶助措施,實際上體現(xiàn)出要把非公經濟扶助到超越“生產可能性邊界”之外的空間去,應該說,這是一個幻想透過政策扶持實現(xiàn)“過度生產”的不切實際的方案,即便是出臺了也不具備落實條件。后來有些主流經濟學家和官員,硬是從民營企業(yè)銀行貸款困難的現(xiàn)實出發(fā),鼓噪了一場宣傳運動,然后據以支持P2P金融出臺,去對接遭遇到銀行嫌棄的“劣質客戶”,試圖以此支持非公企業(yè)在生產可能性邊界之外的擴張,獲得新的發(fā)展空間,結果導致巨大的經濟和政治風險,其負面結果早就人所共知了。由此看來,厲大教授對于私有制條件下市場經濟發(fā)展的現(xiàn)實空間,也缺乏最基本的理解,想要以主觀的良好愿望去代替客觀的市場選擇,結果遭遇到了現(xiàn)實的懲罰,當然,其嚴重惡果是由社會承擔的,沒有要厲大教授自己承擔。
前兩年,厲大教授在東部某省調查三農問題,也有一個著名言論發(fā)布。老田與武漢幾位著名三農學者飯局相逢,私下里討論過此事,這幾位學者都認為厲大教授理論水準如何未知,但吸收農村現(xiàn)實信息的能力太差,嚴重低于門檻水平,他所闡發(fā)的政策建議也嚴重不靠譜。
應該說,厲以寧作為老一輩土鱉學者,還是受到過較為系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訓練的,但是,因為想要當與時俱進的聰明人,只做聰明選擇,就不得不裝出“健忘癥”的種種表現(xiàn)來。結果,他在北大第二屆世馬大會上的發(fā)言,被與會青年學者極度看低了,很是“瞧他沒有起”。
“格雷欣法則”的經濟政治學:秦檜得寵的“媚權”秘訣被某些主流經濟學家發(fā)揚光大了
撇開“權力效益論”被實踐證偽不說,僅僅就學術原創(chuàng)性而言,主流經濟學家們的貢獻度也嚴重不足,就時間先后順序而言,在先出場的,先后有鄧小平(1979年的責任制講話《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人民日報》(1981-82年就大規(guī)模開始宣傳“大鍋飯養(yǎng)懶漢”了)和世界銀行(1984年就出版了中國經濟考察團報告)。在這個方面,厲以寧當然也體現(xiàn)了平均水平而未能例外。
如果厲大教授依據需要真的當上了先進,對于一個主要理論被實踐徹底證實為謬說的大教授來說,對一個主要觀點沒有絲毫原創(chuàng)性的學者來說,沒有多少正面宣傳價值,人為地高評和宣傳,這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官府機構,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有句老話說得好,“狗屎不臭挑起來臭”,理性選擇是不要去挑。
當然,如果官府機構真的抱有淳化學風、敦化學理的善愿,謹推薦一個這樣的正面方案:敦促厲大教授就其為實踐所證偽的那部分謬說道歉。這才會帶來正面的學術建設效果,至少讓庸眾看到大學者中間,還是有個別人愿意尊重實踐和經驗的,還有人愿意放棄“淌來之譽”去修正自己的錯誤并痛改前非的。
不得不說,歲月是把殺豬刀,沒有人可以躲過其鋒刃。曾經萬眾仰望的名大教授,昨日的理論和預言都被后來的經濟現(xiàn)實徹底證偽,到了垂暮之年他本人既不能學會新理論的入門知識,又不能從現(xiàn)實中間透過調查提取真實有效的信息,就算是這樣了,似乎還有很多人不愿意讓他真正退休,體面地離開輿論場,何其悲哉!嗚呼,閻王爺保佑厲大教授吧。
二〇一八年十一月十五日